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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狗尾草
编辑：俗姐
1，
“呸！真不要脸，你个老东西，竟敢勾达自家媳妇。小芹也不要脸，刘欢不在家，在外受得像龟孙子，她在家却不守妇道。”我下地刚回来，累得骨头快散了架，一脚迈进大门半步，就听见婆婆破锣摔鼓地骂。
”闭上你的毛坑嘴，再胡说八道，操心我打烂你的肉。公公像头公牛，咆哮着。
婆婆和公公又在吵架。去年，婆婆刚过完六十大寿，就得了脑梗。医院回来后，精气神大不如从前，一下老了十岁，右腿没力，走路一拖一拖的，右手也没力，握不紧筷子，脑子也出了问题，爱受委屈，像谁欠了她的八百大洋不还，还爱捕风捉影，说不着边的话。
一会说公公嫌他丑不要她了，她还不如去死。一会说公公和村里的王寡妇眉来眼去胡骚情，背叛了她。这阵子又扯上我。
幸亏我家独居在山坳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在村子正中，让全村人听见，岂不笑话死？
天呀！凭良心说话，过门十几年来，公公把我当亲闺女待，我把公公当亲爹待，我们间没一点含糊，婆婆就是脑子有问题了，也不能编排我呀？
咚一声，我把锄头重重立在屋檐下。婆婆还不住嘴，还乱骂。我在院里没好气地大声喊：你赶紧闭嘴。她才不情愿地合上嘴巴。
公公一脸尴尬地走出屋，搓着手上的面粉：小芹，甭和她记较，她现在就是个傻子。快吃饭，擀面条西红柿汤，锄了一天地，饿坏了吧？
我嗯了声，胡乱洗把手，一屁股坐在饭桌前，端起碗就扒拉，把委屈和不快全扒进嘴里，咽下肚子。
自从婆婆病后，生活不能自理，身边经常得有人陪，要不然，脚迟手笨，不是尿裤子里，就是拉裤子里。公公很少上地了，左右不离她。地里的庄稼活全扔给我。
吃过饭，我脚也没洗，上了床。刘欢在内蒙干活，我给他打电话把她妈的话重复了一遍。
芹，不要往心里去，我相信你，咱十几年夫妻了，你的人品，我知道。我妈有病，你就原谅原谅她。她心里苦，受了一辈子罪，我弟我妹刚挣上钱，她刚能享福，就成了那样……。
唉，我也只是给你说说，说一说，心里敞亮些。我叹口气。
你也累了，早点睡，晚安。我和刘欢道了别。
尽管很累，身子骨像敲碎了放在床上，心却七上八下，一时睡不着。
儿子和女儿在省城上大学，正是用钱的节骨眼上，刘欢是小工，一天挣百数八十块，除冬天歇工，刮风下雨误工外，一年下来挣不了几个钱。小姑子和小叔子大学毕业后，也在省城上班，这几年，全凭他俩帮衬。
现在，婆婆病了，所有的花费更是他俩全盘承担。我还能说什么？看在婆婆是刘欢的妈，小姑子和小叔子的份上，也该原谅她，去尽孝。
想一想，也就不难受了，竟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2，
眼一睁，太阳红朴朴的，照得窗户亮堂。公公习惯早上挑水，大概又不在家。
”闺女，我生病后，你爸有问题了，半夜三更起床，一会院里，一会家里，我听见你嫂子的门有响声，家里就我们仨，他进了你嫂子屋好一阵，才出来。呜呜呜，婆婆竟哭了起来，一早就高喉咙大嗓子给小姑子打电话。
“妈，你半夜三更拉下，我爸嫌臭，去倒便盆了，你不要瞎猜想，许是刮风声，你听错了。”小姑子在电话那头大声劝，我听得一清二楚。
妈没听错，妈手脚有毛病，耳朵没毛病。婆婆还在犟嘴。
妈，我要上班了，再迟就赶不上公交啦，你甭胡思乱想。小姑子挂断电话。
摊上这么个妈，她能怎样？她也知道她妈脑子出问题了，但不能话重，一重婆婆就说连亲闺女都嫌她，她没法活了。
上次给小叔子打电话胡乱通报，小叔子性燥，把她驯了一顿，她委屈得直掉泪，一天不吃饭，公公哄了老半天，才喝了半碗稀汤。
3，
上午，我又去上地了。公公陪她去村里转，她见着村里的王老太，一把拉住人家的衣袖，就把给小姑子打电话的内容全抖出来，气得公公当场就扇了她一巴掌，把她拉回家。
下午，我回家时，路上遇着几个年轻媳妇，她们一见我，挤眉弄眼捂住嘴。我知道婆婆肯定又说什么了。
一回家，婆婆躺在地上母猪似地嚎，公公坐在一旁，吼雷似地骂，冷锅冷灶，狼烟四起。我还能火上浇油？劝了几句，埋头去灶房烧饭。
饭熟了，我把饭端上桌，拉婆婆起来，婆婆的哭声小了，嘤嘤嗡嗡，像蜜蜂哼，还不住声。
公公捏着筷子，一边敲桌子，一边发火：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个糊涂蛋，要不是看在几个娃身上，看在你跟我吃苦受累大半辈子，看在你有病的份上，真想和你分开过。
婆婆一句不怂：你就是嫌我拖累你，嫌我变老变丑了，再嫌我，我就跳河去，找我那可怜的俩儿去。
婆婆一说那俩儿，公公就像漏气的皮球，一下瘪了。
婆婆头胎生了对双胞胎，俩小子娃娃，长得活泼可爱，人见人爱。脑袋也极聪慧，书读得很好。十二岁的夏天，两人去小河游泳，谁知，上游下了大雨，河水一下暴涨，俩娃被大水冲走，都被冲到河南了，连尸首也没找着。
婆婆坐在小河边哭得死去活来，三天三夜没合眼，嘴里不进一粒米。要不是村里人左劝右劝，公公拉住她的手，她就跳进河里寻死了。
从此，婆婆心情大伤，一连几年，没一点笑容，后来，我过了门，生下儿子和女儿后，婆婆才从痛苦中走出来，小姑子小叔子上了大学后，她才真正高兴起来。没想到，又得了病，唉，苦命人。
4，
晚上，大半夜了，婆婆还在碎叨叨，为公公扇巴掌的事，一直闹不休。第二天晌午，我上地前嘱咐公公：记得看紧婆婆，小心她一时想不开，闹出什么事情。公公点了点头。
怕啥有啥。头天晚，公公被婆婆吵了一宿，一宿没合眼，中午，磕睡得不行，刚打了个盹，就不见婆婆了。吓得出了一头冷汗，该不是去小河边了？拨腿就往河边跑，跑到跟前时，婆婆正在水里扑腾，公公一扑跳进去，把她拉上来。
婆婆喝了不少水，已不省人事，公公大喊救命，村里的李三正在下游给绵羊洗澡，闻声上来，立即打医院。
当天下午，下地回来后，医院，婆婆已醒来，嘴里直嚷：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找我那俩苦命的儿去？
公公守在病床前，一见我就拍着脑门，说他大意了，差点弄下大麻烦。我安慰他几句，不要太自责，现在，没事了就好。
医生说幸亏公公及时拉她上来，肺门没呛，要不然，婆婆就没命了。
看着病床上的婆婆，我又气又恨又可怜，为什么不省点事呢？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姑子的心再大，也不可能对我没怨气？说不定真怀疑我和公公不清不白。
思前想后，我决定给小姑子和小叔子打电话，让他们抽空回来看看婆婆。他们一年顾不上回来两趟，总是忙工作，婆婆想他们了，只能视屏一会。
视屏后，婆婆捏着手机，失魂落魄，嘴里喃喃：我哪天说不准就死了，死了也不能摸一下他们的手。我知道婆婆心里想他们想得慌，见了他们，说不定心情会好些。
晚上，我给小姑子打电话说婆婆想她和小叔子了，让他们抽空回来一趟。没说婆婆跳河的事，怕她心里难受。
5，
第三天下午，小姑子和小叔子回来了，一推门齐声喊妈。婆婆出了院，我们仨刚到家没半小时，公公正在灶房生火烧水。
婆婆一见他俩，上前抱住，哇一声就哭：妈差点找我那俩小子了，再也见不上你们。
小姑子小叔子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齐涮涮看我。我觉不能再瞒了，把公公扇她巴掌她跳河的事全说出来。
小姑子听后，着急地说：妈，你怎糊涂到寻死的地步？我哥不在家，我嫂子里里外外打理，我爸六十多的人了，白天黑夜守着你，遭了不少罪。你再不能胡乱猜想，给他们乱扣帽子。
妈，你太糊涂，我真不知怎么说你？小叔子显然生气了。我轻轻拉下他的胳膊，示意他注意分寸，不然，她又受屈得不得了。
这时，公公也进屋来，把所有过程陈述一遍。婆婆似乎清醒了，一脸愧疚，一步步挪过来，拉住我的手：对不住呀，小芹，怪我脑梗把脑子也梗坏了。
我笑笑说：妈，没事，以后，可再不能寻死觅活了。婆婆像个听话的孩子点了点头。
饭桌上，小姑子小叔子替婆婆给我道了一箩筐歉，意思让我日后多担待她。我说：你们尽管放心，安心工作，我不会记较她的，该尽孝还会尽孝。
所有误会都释然，晚饭后，公公又拉着婆婆的手去村里的广场上散步了。
即便她再犯糊涂，我也不能再和她计较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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