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哭着走过的日子,现在也能笑着回忆。”这是小慧在朋友圈写下的话。
距离年李雪慧生病到现在,整整两年过去了,两年里的每时每刻,世界都在不停的变化。从15年6月的股灾到7月的冬奥会,8月的天津港重大火灾到“9·3”大阅兵,10月的二胎政策到11月的巴黎枪击案,12月的世界货币,这些灾难与欢庆并存的时刻,像很多个逝去的从前一样留在我们深深的脑海。而年,小李子的奥斯卡影帝,阿尔法狗的人机大战,女孩和颐酒店的遇袭,科比退役,杨绛去世,高考改革,迪士尼开门,英国脱欧,长江洪涝,南海仲裁,里约奥运,G20峰会,神舟十一号发射成功,朴槿惠闺蜜门,川普当选,南京大屠杀公祭,这些事情也还历历在目。年,老虎伤人致死,马来西亚沉船,特朗普“穆斯林”禁令,两会召开,萨德,弹劾,暴动袭击。你看这瞬息万变的世界,何曾为谁停留。
这两年,你也摘下了不少时间的硕果吧,抑或是还在等待收获而施肥,看着你植护的小树苗越长越高。升职加薪喜当爹,购车购房游世界,或者也是陷入生低谷,正在向上攀爬。你看时间她只会往前,不管贫穷富有开心难过。
两年里,李雪慧与我们一样躲过了火灾地震,洪水沉船,突袭暴动,留在了这让人沉迷让人不舍得人世间。她与我们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忙着很多件人生大事,而她,这两年只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活下来。
现在的她,能走路了。简单的几个字,却概括了一段艰难心酸的时光。回想年6月,排异带来的疼痛让这个平日里温顺柔和的姑娘用拳头猛烈地锤击病房里的床头柜,痛苦的呻吟似乎并没有减轻嵌入她身体里彻心彻骨的疼。她被禁食,甚至连喝水都受到限制,但即使不吃不喝,依然拉肚子拉倒脱水。一直以来的遵医嘱并没有让排异反应一点点消退,用的药反而越来越多。她说:“反正就是疼!具体什么样的疼,医生给出的选项里好像没有。”
她一边打着日常点滴,一边还要泵入定量的环孢素,床边还架起注射止疼针的小泵。我们在床边数着一点一滴的药液流进她的体内,祈祷能她能变得好一点。但她瘦得只剩骨架的身子蜷缩在床上,日日夜夜的腹部剧痛让她虚弱的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自己忍受着,只有看见她眼角的泪水流向脸庞的时候,才知道这种折磨一定是忍无可忍了。每当到了吃饭时间,还能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一点对食物渴望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二十多天了,靠营养液维持的生命个体发出的对米饭对菜肴的渴望信号,却并不能被接受,我们选择拒绝,是希望她能得到更多,生命中精彩的部分,她还未曾领略。
也许钢铁的意志也会被某种脆弱的东西击垮,雪慧有点撑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如游丝,没法穿透病房里冰冷厚重的空气。妈妈俯下头,把耳朵贴近她嘴边,才能勉强听清楚她一直重复着的话:“我想回家,想吃妈妈做的年夜饭。”妈妈眼睛红红的,泪盈于眶却不让它滴下来。她在床边,把雪慧满是针孔,紫的有点发黑的手放进她的手里,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等打完今天的药咱们就回家,妈妈回家给你做好吃的,都做你爱吃的。”那个时候还是六月底,她却在心里想着那顿年夜饭,好久了。外面火辣的太阳并没有照进病房,凉飕飕的空气直让人打寒颤,送饭的外卖小哥忙的不亦乐乎,可并没有人能为她送来那顿心心念念的年夜饭。
旁边病房里一个女病友的“换血”手术失败了,病友妈妈在外面嚎啕大哭,那种绝望像没有死角的黑暗,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病床上躺着的,是手术前还在跟家里尚小的儿子视频的病友,她笑着让儿子再喊她一声妈妈,跟儿子说没事儿,妈妈做完手术就回来,在家好好听话。此刻,她听着自己妈妈大哭的声音,也流下了眼泪,这一段一段的人间深情怎能不让人留恋。同一层病区的病房,气氛变得有点凝重,每个人都知道那位收拾东西回家的女病友的最终结局,看着她们回家时的背影,心里的滋味苦涩难言。
雪慧的心里也在放弃和坚持之间犹豫不决,当她明白银行卡上的数字维持不了多久之后,她又坚定了回去的决心。好不容易说动了妈妈,妈妈也去跟主治医生沟通,想早点出院。那一年武汉的雨特别多,越下越大,很多地方传来汛情,临近的好几个村庄都被淹没,所以出院的事只能暂缓。都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有时候,真正的问题就是没钱。每天八千多的医药费也是压在她心里的大石头,她因此有过惭愧。我们说,只有你好起来,这钱才花的值得,如果你自己都不想好起来,那这些钱就真的打水漂了。我们对她的心理舒缓似乎起到了作用,从那时起,她又变得积极乐观起来。但身形日渐消瘦,九十多斤的体格变得只有五十斤左右,情况并没有变得好起来。
姐姐建议转院到北京试试,并仔细医院,带着雪慧的病历一一走访。雪慧听到这个消息后,眼里又有了光芒,充满着对转院去北京的期待。医院终于联系好后,我们这边也几次三番地询问听取医生的建议和注意事项。准备出发的那一天,雪慧开心地笑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这个笑容里隐藏的是对北京的向往,对生命的向往。她被包的严严实实放在轮椅里,由于地面气温过高,我们决定坐地铁去车站。推着她进地铁站的时候,手里的轮椅既轻便又沉重。武汉,这个充满伤感的城市,就此别过了。
一路上,乘务员对我们格外照顾,给了雪慧一个可以躺下休息的地方。窗外有病房看不到的绿色,移动的山,移动的树,都是好久不见的风景,那一天她精神状态特别好,脸上不时浮现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到了北京,医院住下了。我们拿着厚厚的一摞病历和各种检查结果给医生,他在办公室翻看了一会儿又把我们叫过去,表情凝重地对我们说:“从检查结果来看,形势不容乐观。只能尽力一试。”医院医院,但都是保守治疗,没有做过移植手术,所以对移植后的病人的排异治疗并没有经验。一个星期的药物治疗以后,医生让我们转院,我们不得不医院。从现在的就医形式来看,医院的床位堪比好地段的房位,等着住进来的人都排着队,或在另辟蹊径。我们在外地做的移植,这边医生对之前情况也不了解,医院都是你推给我,我推给他,没一家愿意留下我们。他们三番五次的推脱,我们就五次三番的寻找,最后还是让我们找医院。在那里遇到了新的病友,新的医生和护士。
又是一段新的打针吃药抽血检查的历程,隔壁床的病友换了又换,只有雪慧一直在。病房里的孙主任细心查看她吃过的每一种药,耐心询问在武汉的就医情况,给她的药从用法和剂量都在不断调整。那也是一段难耐的时光,她熬了过来,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她慢慢好点能吃点饭了。这对她来讲也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让我们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
九月份,在她自己的要求下出院,回到家中疗养。一直到现在,不间断地检查,拿药,减药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不知道还要多久,但好起来就是希望。她曾经在武汉的病友一个一个倒下,获悉之时,不甚唏嘘。她们有十几岁的小妹妹,也有五十多的大叔叔。那种同病相怜,并肩作战的情谊很难有人懂。
现在的她学会了用画画来纾解心结,那一个个难以下咽的小药丸和刺激难闻的药水都化作了她笔下的芳香。由于“雪”与“血”谐音,她给自己的名字改为小慧,来避免听到这个让她难受好久的字。我会想象她趴在窗台上画画的样子,看着家里的盆栽,也看着窗外的大树,将它们都搬到自己面前的纸上,再涂上自己想要的颜色,它们不用吃药,也不用打针。
泰戈尔说,我们只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谁也不懂接下来将会如何,但尝尽了百药苦的小慧现在能满足于清淡寡味的一蔬一饭,满足于每一步行走,满足于每一次太阳的升起与落下。难忘的事情有很多,我们从未停止过抗争,向不如意的一切,向不开心的所有。能活着就是一大乐事,小慧没有将难过留给别人,而是将难忘留给自己。而今天终于能鼓起勇气相信,每次呼吸都是上天的恩赐。
每一个人都应该相信,阴天后是晴天,风霜后有太阳。
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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