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棵伴生的松树时，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在纽约研究所门前的两棵树，一时思绪万千。研究所在纽约的一个岛上，当时费了不少精力做自闭症，因为去研究所之前对自闭症所知甚少。
自闭症本身没有太好的的治疗方法，有些自闭症患者可能确实有一些绘画音乐之类的额外特长，甚至如电影RainMan中霍夫曼那样是个数学奇才，但是更多的患者则仅仅只是患者。虽然有星星的孩子的美称，但对一个家庭而言，看着孩子得病而束手无策毕竟是很伤感的事情。
回到北京，其时还是小医生，折腾到我这的自闭症患者，基本是各大名院名医已经束手，医院的名声而误打误撞再试最后一把的。
临床治病和用没有表情的细胞做实验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我自己的手艺并不比别的医生高明，虽然小心谨慎殚精竭虑，但是几个回合下来，最后家长失望离去是常有的事情。
一年春节后出诊的时候，三个大人带着孩子进来，看见孩子进门茫然的眼神，估计不是癫痫就是自闭。坐下问了是自闭症，家里已经全国各地跑了好几圈了，想最后再来试试中药。
孩子六七岁的样子，问他们中药很苦，小家伙能接受么。孩子爸爸很轻松地说：“大夫你只管开药，我们孩子啥苦药都吃过了，没问题。”听他这么一说，当时眼泪差点没流下来，这孩子得遭过多大罪呀。
小孩由于沟通能力差，看病比较费劲。自闭症的儿童更加如此，不但不沟通，孩子压根儿就不往这看。从父母的描述上看，孩子除了缺乏交流意愿之外，主要问题是吃饭差一些，别的倒没什么，所以家里最初以为是胃口差而发育迟缓。小孩脸上萎黄，没有什么光泽。诊脉的时候觉得手腕偏凉，顺手摸了一下手心，发现手心也冰凉。虽然刚立春的北京还比较冷，但室内温度并不低。看舌头色淡，舌体稍胖，舌苔则是一片白腻，这种舌苔在我看的小孩里并不多见，所以印象深刻，脉稍细。
从症状舌脉上看，孩子属于脾虚，脾主运化，脾虚则运化无力，水湿内停，变生痰浊，因此有舌苔白腻。脾主升清，脾虚则清阳不升，脑失所养，同时体内痰浊随气流注，蒙蔽清窍，神机失用，而致孩子无意交流。脾主肌肉四肢，脾阳不足，四末不温，因此手心冷。在这种情况下，治疗以健脾化痰开窍为法，用了健脾丸+二陈汤+远志汤加减。
1个月以后复诊的时候，看孩子脸上稍微有点血色，但是别的症状没有太多改善，尤其是舌苔白腻，没有任何变化。考虑到孩子阳气不足，可能痰浊无法温化，于是加了温中化痰的药。这样孩子差不多1个月左右来调一次方子，半年下来，病情并不见好转，尤其是每次张开嘴看见白腻的舌苔时，我都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家长非常谦恭，每次并不多说话，但是抛开疾病不说，每月全家三老一小往返一趟北京就够十分折腾的了。他们越谦恭，我就越难受，经常就想到华佗要劈开曹操脑子取出其中风涎的故事，真是恨不得能亲自实践一下。
6月和朋友去红螺寺，盘山的路弯弯曲曲，我本身有些晕车，坐在后面就觉得昏昏欲睡。好容易到了寺庙，由于是工作日，所以人并不多。虽然6月太阳很毒，但是山里有种自然的凉爽，心情就平静不少。从红螺寺后面穿出去有一条小路，还能再爬一个山。大概是前一天下雨的原因，沿小路上山的时候闻见野草蒸腾出来的清香，一下有神清气爽的感觉，脑子瞬间出现“芳香化浊”四个字。
对啊，那个自闭症的孩子用了很多方法治疗，但是效果不好，而且每次最显眼的就是白腻的舌苔，说明痰浊始终未化。如果在方子里加上芳香的药，那么一方面可以醒脾化湿，去掉痰浊的源头，另一方面可以疏通气机，使已有的痰浊随气而行，有去路。另外，芳香的药本身也有开窍醒脑的功效，实在是一举三得。只怪自己学艺不精，非常简单的道理之前竟然没有想到。这么琢磨下来，倒是对孩子下个月来的复诊有些期盼，甚至还担心起万一这几个月效果不佳，孩子不来怎么办呢？
四个人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竟然松了口气。舌苔依然是白腻的，于是方子里加了藿香、佩兰和苏叶。孩子离开后就开始数天数，希望下个月快来，但又有些担心，怕万一又不见效该如何是好呢。
1个月后再复诊的时候，白腻的舌头如愿基本恢复正常！脸上也红润了很多，其余症状变化并不大。既然有点门路，于是又稍微调整了一下处方，继续期待下个月的到来。中午去食堂的时候，发现凉面很好吃啊，来根黄瓜，再加几片酱肘子，得劲儿。
半个多月的时候孩子又来了，他们一进门我就知道有情况。以前孩子根本不往我这看，即便我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游离开的。现在竟然在我看他的时候和我对视了一下。家长的喜悦从脸上可以读出来，他们说在家的时候孩子能看他们一会儿了。
好，再接再厉。过了3个多月，差不多到了年底。孩子能和家里有比较多的交流，方子基本稳定下来，调整不大，于是让他们按配比做成丸药，这样吃起来比较方便，三两个月来调整一下就可以了。
很快，转过年就是春节，从他们来算起，差不多1年过去了。春节前，孩子家长专门来了一趟，拿了很多他们自己做的麻糖。嗯，很好，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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