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10年前就知会有今天，为此拼命赚钱以养妻儿
“如果我挂了，家人怎么办？”41岁的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英语教师余功茂最近成了新闻人物。双肾坏死的余功茂每周都需要进行三次血液透析，由于脚软又不愿坐在讲台上，他竟坚持跪在木椅上为学生上课。
年，一次肾结石发作，让余功茂发现了自己患有多囊肾，“医生说，这个病在四十岁左右就会发作，最终导致双肾坏死。”自此之后，余功茂开始拼命地赚钱，既为了家里人在他“挂”了之后能够多些积蓄，也为自己积累即将面临的巨额治疗费用。
厄运终至，年底，余功茂因多囊肾致两肾彻底坏死，唯有换肾，他才有可能改变命运。余功茂说，如果有一天，他只能躺在病床上，他希望能够安乐死，不愿受到病痛的煎熬，无法为家庭和学生付出的自己，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3月11日早上7时50分，41岁的余功茂走进武汉大学文理学部教五楼室，第一件事，就是将一把木椅搬到课堂的讲台处，将椅子对着黑板。随后，他将自己的羽绒外套脱掉，将毛衣的袖子撸起，露出戴在左臂上的白色护腕。
他曾开玩笑地对学生们说，他戴护腕并不是因为吸毒，而是生了很严重的病。白色护腕内的手臂上，打着两个牙签大小的孔，一个连着动脉，一个连着静脉。从年双肾坏死之后，他每周都要通过这两个孔洞“血透”三次，不得间断。
跪着上课，必须让学生看到我8时5分，余功茂开始了讲课的第一项内容——听写单词。“这是平时成绩的一部分。”余功茂对讲台下的学生说，无论是“雅思”、“托福”、“考研”，英语单词都是基础。在听写的过程中，他还会不时“威胁”学生：“我是下手比较‘黑’的那种，平时作弊没有用，考试时一看就看得出来。”
15分钟后，听写单词结束，在教师左右两侧的同学相互交换“评卷”，当看到有的同学几乎没有写几个单词时，他无奈地撇了撇嘴，说“有单词不会很正常，如果你们都会了我还教什么呢。”
随后，余功茂便开始讲课。由于其讲课风格幽默有趣，课堂上不时传来笑声。第二节课接近一半时，余功茂的身体有些不支了，拿着课本不时倚靠在前排的空课桌旁，不一会儿，他只好回到准备好的木椅旁，跪在木椅上继续上课，这样，双手刚好可以搭在椅背上敲击键盘。
“两只脚都很软，站不住，还有就是皮肤痒。”说着，余功茂又轻挠起自己的皮肤。他解释说，另外他希望学生能够看到讲台后的自己的上半身，可以做各种肢体语言动作，而不是坐在讲台后面，无法与学生互动交流。
他告诉记者，他上午一共有四节连上的大学英语课，所以，有时候体力跟不上，就只能稍微跪在讲台后上课。
武汉的气温不到10℃，教室内几乎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而余功茂一上课就将自己的羽绒外套脱掉，只露出里面单薄的毛衣。“我感到一上课就充满激情，并不感到冷。”
命途多舛，肾结石后才知身患恶疾余年，19岁的余功茂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湖北咸宁农村，前往湖北大学读书，从农村到城市，他的命运发生第一次改变。
年，23岁的余功茂从湖北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优异，成为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大学英语部的教师，有了留在大城市里的“资本”。
“我和妻子是高中同学，感情很深。”余功茂说，那时他和妻子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都处于幸福的“蜜月期”。余功茂当时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元，妻子在长江游轮上做英语翻译，工资能够达到元，不久后，她还升职达到“总监”级别。
两人结合之后，儿子出生了。高薪的妻子因此放弃了工作，做起了“全职太太”，只留余功茂一人在外打拼。“那时她最好的青春，都给了这个家。”孩子养大，已是十年之后，此时妻子再去找工作，却只剩下“超市前台”的职位。
年的一天，疲惫的余功茂趴在床上，让四岁的儿子帮他踩踩，“小孩儿不重，也喜欢给我踩背。”就在儿子踩到腰部的时候，余功茂的肾结石发作了。
经过检查，余功茂发现自己不仅患肾结石，还有多囊肾。“我当时问医学院的老师，他告诉我，这种病到四十岁左右就会发作。”
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被打碎，余功茂的命运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拼命挣钱，我倒下了家该怎么办既然“木已成舟”，就只能继续。“之后我才了解到，原来我母亲就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而父亲之前从没告诉过我。”余功茂说，父亲的隐瞒让他曾经心生怨言。如果父亲能够早点提醒他，早点进行检查，说不定能够尽早治疗，不至于如此被动。
“着急也没有用，只能认命”，他告诉记者，父亲只是普通的农民，并不知道那么多。震惊之余，余功茂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更现实的问题上——如果他倒下了，这个家该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就是赚钱。余功茂说，他希望能够在病发之前赚更多钱，为了家庭，也为了自己。
“在这里我们都无亲无故，只能靠自己，我要到外面多赚钱。”他说，在得知病情之后，他将工作安排得满满的，除了在学校的正常上课之外，他还兼职做英语导游，英语翻译，也做过英语辅导老师，总之一切可以赚钱的机会他都会去尝试。妻子已经为这个家做出了“牺牲”，他觉得，只有他“牺牲”，才可能让这个家留住。
余功茂的生活悄然发生着改变，以前还会和朋友小聚饮酒，得病之后就很少出席这种场合；以前吃东西“百无禁忌”，此时也不得不“挑三拣四”。“每天尽管很辛苦，但回家看到妻子和儿子，还是会觉得很幸福。”余功茂说。
病魔袭来，刚刚恢复又回到讲台熬了七年，病还是来了。年10月，余功茂病情恶化。一次昏迷后，检查发现了他由多囊肾引起的脑部动脉瘤。8小时的开颅手术成功了，但开刀引起的血液冲进了蛛网膜，让他紧接着又做了一台眼部手术。
这次是儿子救了他一命。余功茂昏迷时，儿子第一时间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然后跑到邻居家喊救人。其间，儿子还电话通知了在外的母亲，她马上通知了物业，并叫了救护车，“一刻都没有耽误，才把命救了回来。”
此时，距余功茂发现自己患有多囊肾已过了七年，他也从30岁走到了37岁。余功茂说，他的生命中有两样东西在支撑着自己，一是家庭的幸福，另一个，则是教书育人分享知识的快乐。因此，尽管学校在得知他发病后劝他“身体重要，专心治疗”，但他仍然在身体恢复后不久，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只有工作，才会让我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余功茂说，如果在患病之后什么都不做，他就会觉得病痛把自己打败了。
尽管生病，但他从来没有向学生们主动袒露过自己的病情。直到年病重后，他才不得不在每学期的第一节课上，提醒着学生，如果他昏倒了，需要将他包里的糖水拿给他喝，然后通知他的妻子和值班老师。
透析之苦，抽搐呕吐时时袭来“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我又被儿子救了一次。”余功茂说。年10月30日，余功茂在家中备课时昏迷，儿子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医院检查之后，发现他的双肾已经坏死，今后不得不靠透析维持生命。出院时，他的左手臂已经被打上了“孔洞”，以备进行每周三次的“血透”。
在透析的过程中，余功茂只能躺在床上，手脚不能活动，有时候还会抽搐、呕吐。透析，不光会把血液里的毒素“透”出去，也把营养物质透走，余功茂会感觉特别疲惫和饥饿。
负责余功茂透医院血液净化中心医护人员说，余功茂曾向她描述“血透”后的感觉，就像是干了一整天的工作一样。下午透析完，晚饭要拼命吃一顿，然后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能恢复精神。
透析过程中，医护人员会提供一瓶酸奶、一个包子作为佐餐，但当余功茂的妻子送来晚饭，他仍会狼吞虎咽地吃光。“每当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余老师挺朴实的。”这位护士说，在进行透析前，病人需要称体重、量血压，医生由此评估病人的脱水量，完成电子病历之后，病人就会“上机”透析。“每周需要透析至少12个小时。”她介绍说，“血透”时病人的动脉、静脉都通过孔洞连接，一个进、一个出，每次上机的时间约四五个小时。
伉俪情深，我若离开财产都归妻子每个月透析除去报销的部分，余功茂自己还需支付元，目前他每个月的收入大约元，剩下的元全部补贴家用，生活能够勉强支撑。
“我听说，人可能透着透着就不行了。”透析之后，紧迫感让他觉得必须养家赚钱。年春节后，余功茂就要求回学校上课了。“学校、学生对我这么好，我不上课好像过意不去。”
据余功茂所在的学院介绍，在年生病之后，院里就决定让余老师安心治疗，工资、津贴都会正常发放。而经过学院老师的募集，余老师共获得了四万多元的善款。
“我不可能拿着学校的钱却不去上课，我很舍不得学生。”余功茂说，和学生在一起的快乐会让他忘掉病痛。
余功茂始终不避讳死亡，但对家人他始终放心不下。趁着现在还有余力，他将房子过户到了妻子的名下。他还将老家至亲都召集起来作证：财产都给妻子，不给孩子，他要妻子以后一定要找个爱孩子的人继续生活。“孩子还小，孝不孝顺我也不知道。”
师生情浓，医院外送苹果另一个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学生。很少有公共课老师，能够像余功茂一样叫得出讲台下学生的名字。“大学英语部的老师，人均每周14节课。”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大学英语部主任游长松说，武大有10多名本科生，六七千名硕士生，大学英语部的老师任务都非常重。
因此，大学英语部的名老师，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有老师因故不能上课，其他老师就必须分担他的课程。“余老师有种责任感，他舍不得学生。也不愿给其他老师添麻烦。”
“讲台就是舞台，而老师就是在那里发光。”余功茂的同事文婷说，如果不是看余老师脸色不好，他乐观的样子绝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一个病人。
“他对家庭、学生、单位的责任感都很强。”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的相关负责人介绍，余老师也曾向他表露过自己的困扰。对于换不换肾，余老师仍然犹豫不决，孩子还小，怕换肾过程中出现意外，这对家庭是个极大的打击，“可能，我会等孩子大一点再换。”
肾移植需要四五十万元，而找到合适的肾源可能也是个问题，“我是O型血，肾源似乎并不多。”
医院血液净化中心医护人员说，医院已经为余功茂做了组织配型。学生对余功茂的喜爱，医护人员也看在眼里，几乎每次余功茂透析时，都会有不同的学生在透析室外守候，“他们只是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手中通常拿着几个苹果，在余老师透析完后给他吃。我想这就是他爱学生的‘回报’吧。”
达观生存，我依然是妻子的靠山3月11日下午3时30分左右，余功茂正躺在医院血液净化中心的病床上，身旁的血液透析机在不停地转动，两条红色的“血管”内，血液以每分钟~ml的速度流过透析机。
“如果有一天，你已经无法起身赚钱，只能躺在病床上，你会怎样？”
“我希望能够安乐死。”余功茂说，在年他病重时，因为对止痛药的使用限制，他只能凭意志去忍受疼痛，“那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无论怎么翻身都不舒服的日子。”
余功茂的家种了许多植物，这是他唯一的业余爱好。今年，他特意为已经种了两年的草莓进行“人工授粉”，“草莓第一年长出来的时候不要让它结果，而要到了第二年再让它结果。”
尽管患上了疾病，但余功茂并没有丢掉快乐，“有些身体比我好的，也不一定有我乐观，因为此时我还活着，我依然是妻子的‘靠山’，孩子还有个爸爸。”（文章来源：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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